第十六章

二罗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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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说,高君山,是爱宋嫣的吧,那为什么要娶四姨太呢?”

    “宋嫣本来就是三姨太啊,娶个四姨太怎么了,又不是现在的一夫一妻制。”陆小天一脸无所谓。

    “可我总觉得,他们之间还有故事,一个人提亲四次,一个人非他不嫁……总觉得,这个四姨太,说的……听这个老太太的话,她和高君山感情很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是小姑娘吗?关心这么八卦的事。”陆小天一脸鄙夷的看着李轲,“再说了,人心变化,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测的了,我们是帮委托人完成任务,也就是拯救你的小命,你管人家之间有什么呢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就是,问问。”

    陆小天看李轲一脸郁闷:“这些事情,都是近一百年的事了,除了当事人,谁又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。这一行不要好奇心那么重,你打交道的对象,可是鬼,小心自己因为多知道了什么,哪天小命没了。”

    一直沉默的走出敬老院,陆小天又说了一句:“其实这些事情,看多了,也就习惯不问了。知道了,也是已经发生了的事。你无力改写什么的,没有必要给自己添烦恼。”李轲依旧闷闷不乐。

    “以后少看一点八点档吧,收收你的少女心就好了。”最后陆小天忍不住吐槽。

    “哦,我也没打算像你一样这一行,回去之后,我还做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助理就好了。”陆小天挑眉。

    我叫其华,我娘是个戏子,没有读过书,只是有天在唱完戏之后,听到戏台子下面有人念诗,就是那句“逃之夭夭,灼灼其华”。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,但觉得那是句很美的诗,我就有了这个名字,其华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我爹是谁,我娘到死也没有告诉我。我娘死后,为了讨个活路,我就留在了这个戏班子,像我娘一样,做个戏子。

    十六岁那年,家乡闹****,外面天天都响着枪声,戏台子搭不起来了,班主带着戏班子去不远的一个县城,听说这个县城前几年来了个厉害的军官,把那个县城附近的山贼都平了,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里,算是个为数不多的安稳镇子。

    结果戏没唱了几天,就来了几个日本人,他们穿着军装,看我的眼神不怀好意,我心里害怕,可我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,又能做什么。

    当天晚上,班主就要把我送到那些日本人的府里去,我哭着求班主不要把我送出去,班主却说,那些日本人手里都有枪,杀起人来都不眨眼,牺牲一个我,可以保整个戏班子。

    原来在城里的时候,我就听说过,被日本人抢走的姑娘,最后的结果连死都不如。

    可我还是被绑到了日本人的府上,我看着那些日本人丑恶的嘴脸,心都凉了。

    就在我绝望了时候,他出现了。

    他就像个天神一样,降临到我面前,救了我。

    我看着他带兵杀光了所有的日本人,事后,他告诉我,这些日本人生性残忍,在我离开戏班子之后,日本人就带人杀掉了戏班子里所有的人,只有一个武生逃了出去,找到了他。

    他带我回到了他家,我看到了他的夫人,一个很美的女子,日后,我才知道,那是他的三姨太,但当时,单单是看到他看她的眼神,我就知道,我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希望得到他的爱了。

    只是我自己不甘心罢了。

    后来他问我还有没有家人,送我回家,我说我从小就没有爹,娘也早就死了,我求他娶我,满城的人都知道我被送到了日本人府上,名声早就臭了,这辈子都不要想嫁个好人家了,外面又四处打仗,又没有亲人可以投靠,离开了这个城,也就是换个地方死。

    我骗他我只是想求一个活路,绝不影响到他和夫人,日后太平了,就离开。其实,我只是努力为自己争得一点点的希望。

    他犹豫了很久,答应了。

    只有一个很简单的过程,仪式都没有,只是抬了顶软娇子,从街上转了一圈,然后从侧门进了府,就算完了。

    当夜,他是在书房过的,因为第二天,他就要去打仗了。

    我在他的书房外守了一夜,半夜的时候,三太太来过一次,还没走到门前,看到我之后就扭头走了,脸色很难看。

    清晨的时候,他本想去和三太太打一声招呼再走,我和他说,太早了,想必三太太还在睡,三太太这几日精神的都不太好,莫要打扰三太太休息了吧。

    他就那么离开了。我为自己的行为不耻,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,我知道我对不起他,对不起她。但我的行为,已经不受自己的理智控制了。

    我不甘心,我想抓住一切接近他的机会,我对下人说和他一起走,去照顾他,然后就追了出去,路上一直悄悄的跟着他。

    我还是被他发现了,或者说,我本就是想让他发现的。

    他让我马上回去,说太危险了。

    我笑着问他,好多军官出来打仗,不都爱带个宠爱的姨太太吗?带我一个又怎样,我也只是留在村里等你,绝不妨碍你。

    他皱着眉头对我说,说我不是他宠爱的姨太太,就转身要走。

    我急了,大声问他,那三太太才是你最宠爱的姨太太吗?可你不是一样没有带着她吗?

    他没有回身,只是说,她娇生惯养的,我舍不得她出来奔波受苦,更舍不得她有一点危险。

    视线突然就不清楚了,原来她真的不是你最宠爱的姨太太,而是你最爱的女人。

    听到他战死的消息,我是不信的,那么一个,天神一样的男子,怎么会死。

    半夜的时候,我疯了一样的在那些尸体里翻找他,那尸山血海的场面,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可怕的画面。

    我还没有找到他,就被村里出来逃难的人拉走了。

    之后我一直想寻死,我想回去,死在他死的地方,陪着他,那样,在没有三太太的另一个世界里,他会不会多看看我。

    我开始向回走,路上,我看到那个我们戏班子里唯一逃出去的武生,他告诉我,梁县也已经被日本人占了,高府,在他离开的第一天夜里,失了大火,府里的人全都死了。

    原来,我想去那个世界陪你也不过是一厢情愿。

    我开始笑,止不住的笑。

    他们才是月老牵好的红线,命中注定的一对,他死了,她也死了,在互不知道的情况下,死在同一天里。

    那一刻我才明白,他们之间,始终没有我。我不该再去打扰他们了。

    我再回到那个村子,我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每年清明给他烧些纸钱,但我知道,我始终放不下。

    宋嫣的曾孙子来找我了,她活着,她还有曾孙子,她没有去陪高君山。

    她的命始终那么好,那么好的家境,疼爱她的父母,宠爱她的夫君,四世同堂孝顺的儿孙。样样都是我艳羡的,我没有的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告诉她曾孙那些不符的事实,也许只是骗自己,想给自己一个安慰,不然,我要把自己放到什么位置上呢?更多的是什么,嫉妒?怨恨?还是不甘心?

    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,原来,他们最后也没有在一起,他们之间,也不过如此,宋嫣也和我一样,空空的等了一辈子。

    我知道,我欠他们的。到了地府之后,蒸笼之苦也好,拔舌之苦也好,我慢慢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