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章 怒火燎原

予初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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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城下来者何人?速速报上名来!若敢不从,乱箭射死!”一见着他们的身影,守城的将士纷纷涌到城墙边,搭弦拉弓,厉声喝问,看着极具气势,然眼眸深处涌动着的却是不安。

    自二皇子失踪始,安陵城里几个将军均纷纷离开,说是去寻二皇子,然这一走,却是大半个月都没有消息传回来,城里除了军师外,唯有几个以往城里的老将军在,几日前齐国大将沈腾方带了兵来攻城,满城将士倾尽全力方守住了城,正是心神俱疲之时,乍见城外出现两个人,虽是从大梁方向而来,仍是防备万分。

    付平生打马向前,将她挡在了身后,方扬声道:“我们乃是二皇子府之人,为寻二皇子而来,还望诸位能通禀城内将军一声!”

    “嗤!二皇子府里人?当我三岁小孩儿那般好骗?前些日子二皇子殿下的侍卫刚到咱安陵,你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?若真是二皇子府里人,先将府令拿出来看看再说!若是我们兄弟几个冤枉了你们,自当赔罪!”城楼之上,一脸络腮胡的汉子朝下叫道,叫罢低声对身旁的少年将士道:“你!赶紧去问问军师,是否有二皇子府内人来了安陵!”

    那少年应了声,飞快的奔下城墙,直往县衙而去,见他去得远了,汉子再度转过头来,盯着城楼之下的二人,扬声催促道:“快些!莫要磨蹭!”

    阎锦骑马停在付平生身后,皱起了眉,府令这东西,她从未见过,亦从未有过,眼下叫她去哪里弄一个来?再者,她走之前已叫尚仁写了信,按理说早该到了才是,便是没有所谓府令,也不该不知她的到来才是,难不成出了差错?

    “没有府令?”见她毫无动作,付平生已是了然,了然过后便是不悦,他低声对阎锦道:“百里墨怎没有拿府令给你?他竟是不知你也会遇到阻碍么?”

    他的不悦她看在眼里,听在耳里,对于他这般明显的感情流露,她下意识的忽略不见,只是道:“我又无事需要那府令,拿来有何用?”

    说是不需要,那话里话外却是在维护百里墨,付平生眸光一沉,心里莫名的有些吃味,却奈何没有立场来指责谁,当下便冷了脸,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城墙之上,那汉子见二人久无动作,心里更是肯定了几分,他本还担心弄错了,眼下却已是将二人当做不怀好意的敌人了,只他还需等,等那去问的少年回来,便是费些功夫,也总归要稳妥些。

    不过一刻,那少年便跑了回来,还未走近便高声道:“石大哥!军师说没有人来!”

    那话一落,城墙之上本有些散漫的士兵们顿时来了精神,手中弓箭一举,齐齐对准阎锦二人,银白的箭尖在日光下,泛着刺眼的光芒,那汉子扬声对阎锦二人道:“老子不杀女人!你俩赶紧走!若走得慢了,莫怪老子不怜香惜玉!”

    付平生脸色愈沉,眼底泛起淡淡的杀意,那杀意被他极好的掩饰着,即便是在他的面前,亦不见得察觉得到,阎锦瞧着他宽阔的肩膀,低声道:“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能带你进城去!何须要走?”付平生皱眉。

    “之所以要进城去,不过是因着汒河在城那边罢了,他们不放我们进去,可见尚智并不在城内,我亦不知城内可有人认识我,若贸然进城去,又无人认识我的话,即使无人为难我们,亦是被人监视着,做起事情来难免束手束脚,与其如此,不妨费些时间绕点路,也好过被别人监视的不快,咱们走吧。”阎锦道,话影刚落,便觉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对着她,她下意识的抬头,一见之下已是皱起眉来。

    见他们在城下‘交头接耳’半天不走,那汉子有些不耐烦了,伸手便夺过身旁之人弓箭来,搭弦、拉弓一气呵成,冰冷的箭对准了城下之人,正欲射出,那被白衣男子遮了半边身子的女子忽地抬头朝他看来,分明是漫不经心的一瞥,却让他在一瞬间如坠冰窟,连手脚亦僵硬起来,就在那一瞬间,女子已是调转马头,与男子并排离去,他重重呼出一口气,手中弓箭滑落手心,过了良久,四肢方恢复知觉,他捏了捏僵硬的大腿,这时才觉得有些腿软。

    一男一女渐渐远去,渐渐消失在远处树木掩映后。

    “安陵城往南二十里处有座悬崖,从悬崖一边可通往安陵城外,我们若不从城里过,唯一的办法便是从悬崖过。”付平生道。

    “嗯,那便从那里过吧,今日可能过去?”阎锦对那所谓悬崖不甚在意,于她而言,再大的险均不是险,跨不过的,只是源于心底的畏惧,而她,无所畏惧。

    付平生低了头,不知在想什么,低沉悦耳的嗓音低低响起,传进阎锦的耳朵里,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落寞,“今日……明日再去吧,赶了这般久的路,你也该歇歇,若是没有精神,便是找到了他,你也该倒下了。”

    这般啰嗦的解释,于他而言尚是第一次,阎锦撇过头去,淡淡应了一声,“嗯。”

    二人说话间,已至一片小树林,阎锦下了马,任它去一旁吃草,寻了处地儿便坐下休息,日夜兼程半个月之久,纵使她意志力强大,依旧免不了疲累,先前忙着赶路倒是不觉得,如今一放松下来,那股子倦意便铺天盖地而来,她坐着坐着,不自觉便闭上了眼,身旁似乎有人来了又走,气息极熟悉,她昏昏沉沉的眯眼看了眼,便又闭眼睡去,这一睡,便是足足两个时辰,待她彻底醒来时,已是夜深。

    面前空地上,不知何时已燃上了一堆柴火,那人坐在火堆对面,正握了根树枝往火里扔,微湿的树枝与火苗一相触,‘啪’的爆出一个火星来,微湿的空气携了夜风来,那人的面容在晃动的火光中若隐若现,越发看不分明。

    “你歇歇吧,我来守夜。”她道。

    付平生站起身,捧着一物朝她走来,递给她后,便跃上枝头去,倚在树干上闭目养神,阎锦瞧了他一眼,方低头看向手中之物。

    已是深秋,树叶渐黄,果子皆熟,付平生给她的东西被微黄的树叶裹着,叶面上隐隐带着湿,似是清洗过,她慢慢将叶子掀了,那叶里之物终是露了出来,那是一颗颗红彤彤的果实,指甲大小,红得剔透,果子上面沾着水珠,将落未落的,更显诱人,她伸手捏了一棵,果子甫入了口,嘴里便溢了一股子香甜味儿,她抬头再度望了他一眼,却正好接触到她看过来的视线,二人皆是一愣,随即同样若无其事般转了身。

    阎锦盯着火苗,慢慢的吃着果子,那本香甜的果子不知怎的,再吃进嘴里却变了味道,吃了两个她便歇了手,盘腿打起坐来,待她再度睁眼时,已是天色大亮,付平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边,二人各自收拾了,便朝悬崖出去,不过一刻,已至悬崖底。

    那是一座极高极陡的山峰,一面树木丛生,蔓延向远方,一眼望去不见尽头,一面则是极其光滑的断壁,整齐的模样犹如一刀从天而下劈就而成,断壁之下则是万丈深渊,白雾弥漫,望不见底,断壁之上落脚点极少,若非绝顶高手,极少有人能从如此陡峭的断壁之上横越而过。

    “只有这一条路?”阎锦皱眉道,并非她自贬,她有多少本事她自个儿清楚,虽已能将内力运用自如,亦能对对手的攻击极快做出反应,但远还没有达到能在如此险峻的峭壁之上行走自如。

    “我带你过去。”付平生低头看着她,眼里闪动着微光。

    即使他没回答她的话,瞧他这模样亦知没有他路,阎锦瞧了断壁一眼,轻轻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他的眼似因为她这一点头瞬间亮了几分,不过一瞬便被他掩了去,他转过身蹲下,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唇角已然勾起。

    阎锦趴上他的背,将手搭上他的肩,男人的肩背一如当年那般宽阔,又远比当年结实可靠,她趴在他背上时,由于靠得极近,鼻尖充斥着的便满满都是他的味道,似寒梅清冽,又似冬雪浸人,过于的靠近令她颇不自在,她稍稍立起了身子,远离了那气息几分。

    以前,她也是这般靠着他……

    付平生神思恍惚着,就在那一刻,她忽地离他远了些,他一怔,猛然清醒过来,他定了定神,将心底涌出的失落感抛去,抬手托住她的腿,提气轻轻一跃,跳上断崖上一块突起的石块,那石块并不稳固,刚一踩上便是一阵‘喀喀’声,付平生借力往前跃去,那石块受了他的力道,在他跃起的那一瞬间便断裂开来,‘哗啦啦’的掉下去,他并未回头,专注的寻着前方可行的借力点,跃起、落下、再跃起,他的身形极快,身后滑落声不断,却始终在他跃起后。

    风呼啸着从她身旁掠过,即使断壁险峻,他的身子却极稳,连带着她亦极稳,若是外人见了,定会误以为这断壁也不过尔尔,并不难过,只有她知道,掌心下的男人肩膀有多紧绷,那每次跃起、落下时不曾放松且更见紧绷的肌肉清楚的反应了他的情绪,让她明白他有多紧张,只那紧张并不曾吓住他,他的脚步依旧极稳,朝着远处的目的地,一步一步,不曾停滞。

    再高的山峰也有顶,再险的断壁亦有头,似是经过了极长的一段时间,付平生终是停了下来,阎锦从他身后探出头,看见的便是满是荒草的土地,她自他身上下来,轻舒了口气。

    付平生亦然,大约是在断壁上时他太过紧张,现今没了那紧张感,那绷了许久的肌肉忽然便酸软起来,他轻轻动了动肩,酸软感依旧在,阎锦见着他的动作,道:“歇一歇吧?”

    付平生犹豫了一瞬,却是摇了摇头,当先向前走去,这地儿他不熟悉,他不能任意浪费时辰在歇息上,即使他极想拖住她的脚步。

    见他拒绝,阎锦亦不再多言,抬脚快步跟上他,约莫行了半个时辰,二人已在大道上,那安陵城现今已在二人身后,而二人前方,是齐国沛城所在,往南而去,便是他失踪的地方——汒河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沛城内一家农舍里,一墨衣男子坐在院中石桌旁,沉着脸听面前的男子禀报着,在他周围还站着十来个汉子,汉子们低着头,均是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样子,院子里的气氛并不怎么好,极其压抑。

    “尚仁怎么办事的!怎能让她来安陵!”百里墨猛地一甩袖,袖尾扫过桌面,桌上茶盏尽落,碎了满地,却怎么也无法消除他的怒气。

    “主子息怒,尚仁不知主子无事,夫人又不是尚仁能管束的,夫人要来安陵,尚仁怎拦得住?再则,夫人一听主子出了事便赶来安陵,可见夫人是极在意主子的,夫人来了便来了,让尚礼好生照顾便是,如今安陵虽不太平,好歹齐国也没有真要跟大梁拼到底的意思,夫人在安陵不会有事。”尚智低声道。

    百里墨噤了声,许是尚智那一句‘夫人是极在意主子’的话说进了他心坎里,他的怒气在一瞬间消了个干净,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,再出口相问时,语气已是缓和了许多,“尚智,你回安陵一趟,务必确定她无事。”

    见他不再生气,尚智舒了口气,抱拳应了一声便要走,院门却在此时被敲响,尚智一怔,一股不好的预感忽地袭上心头,他走至门边,门外之人低声说了句什么,他立马打开门让他进来。

    进来的男子乃是尚明,一进了门,他便直奔向百里墨,神色难得的露了焦急,“主子!今日城里来了人,说是夫人来了安陵,守城的将士说昨日有一男一女在城外称是二皇子府内人,曾派人去禀告过,奈何尚礼不知夫人来了安陵,那守城将士便没有将人放进去!听那描述,正是夫人无疑!”

    什么!百里墨猛地站起身,或是起得太猛,他脑子顿时有些发晕,他抬手摁住额头,厉声喝道:“为何不放她进去!”

    尚明苦了脸,道:“夫人没有府令,亦未带一个府里人来,加之前几日刚被敌袭,城里便有些紧张,不论哪个方向来的人均未放进城,哪知道……”会有夫人。

    “那传信之人在哪里?他怎么办事的!他本该在阿锦之前到,怎能……怎能……”他控制不住的心慌,他一个错失,又将她丢了吗?

    “夫人一路几乎未曾歇息,那传信的赶不上她的速度,加之那传信之人路上受了寒,故而……”

    “暗卫呢?保护她的暗卫呢?”他强压着心慌,再道,他留了暗卫在她身边,便是她没有信物,暗卫也是有的。

    尚明脸色更是苦了,他低下头,小声道:“夫人走时不让尚仁派人跟着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不让你们就不会偷偷跟着?”百里墨大怒,指尖微微颤抖起来,他扫了眼院里之人,难受的用手撑住桌子,极其艰难道:“她……现在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夫人……回京的路上没有探查到夫人的痕迹,安陵城里亦没有,似乎……夫人似乎……”

    “似乎什么!还不快说!”他见不得他支支吾吾、吞吞吐吐的模样,劈头盖脸便是一声冷斥。

    “城外断崖处似有人行过的痕迹……夫人似乎去了汒、汒河。”

    什么!

    百里墨晃了晃,站稳身体便要出门,尚智赶紧拦住他,“主子,您的伤还未好,属下去寻吧?”

    百里墨一把挥开他,冷声道:“我自己去!”

    汒河,她怎能去汒河,汒河那般危险,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?他不该,不该瞒着她的,若她出了事,他要怎么办?要怎么办?他又要丢了她吗?她分明,该在他眼底的啊……

    *

    汒河边上,寸草不生,不见飞鸟,在奔腾的汒河边上,阎锦低了身子,捡起一物来,那是一片墨色的衣角碎片,她瞧了眼,用力握紧。

    “他许是被冲去了那边。”阎锦道,心底有些负面的情绪涌了上来,那般湍急的河水,他又受了伤,若是……

    付平生看出她眼底的担忧,将满腔苦涩压下,安慰道:“不会的,你且放宽心,只要未见着人便有希望。”

    “尚智该是将这都找过了,许是将前面都找过了……”她叹息,他们已找了一日,除了这片衣角,竟是什么也没有找到,时间越久,她心底便越没把握,她自嘲的笑笑,“我真是傻了,他失踪,这里还不被尚智翻个遍么?我这般作为,有什么用呢?除了安慰自己,什么用也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们走吧,仅凭我二人哪里找得到他?尚智他们那般多人皆找不到,我又怎能找到……”

    “阿锦!”

    熟悉的声音,熟悉的呼唤,她一怔,缓缓转头看过去,却见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,眼底带着欣喜,在他身后,站着尚智、尚明,还有好些熟悉的面孔,看着看着,她却忽地皱起眉来,见他平安无事,她心底首先感觉到的不是欣喜,而是狐疑,她仔细扫了他几眼,越看脸色越难看,他的精神极好,眼神明亮,身姿笔挺,半点不像受伤的人,那传言就像笑话一般,直将她的担忧击了个粉碎。

    不是受伤了吗?不是失踪了吗?为何此刻平安无恙?为何与尚智、尚明乃至其余人在一起?既然无事,为何不传个消息回来?为何要让她担心?为何要让她像个……傻瓜?

    她冷了脸,转身便走,手中握着的衣角早已变了形,心里怒意已起,几可燎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