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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【种种妙处】
棠儿今天起得比往日晚一些，一直到阳光把院子照得清亮的时候，才慵懒的伸个懒腰，起来洗漱。
姐姐的到来让她一下子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，所以昨夜睡得特别香甜。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，之所以会把铺子扛下来，主要是因为姐姐承诺她只要一个月，一个月后她就会自己过来接手。没想到中间出了一些事情，导致自己硬着头皮硬扛了好几个月，好在最终虽然没有做出多大的成绩，但若说蚀本，那倒也不至于。虽然她很想把铺子运营好，很想帮到姐姐和家里，但是新手永远是新手，运营一家铺子远没有说说那么简单，何况还是两家。
自己便是只负责两家铺子便这么头疼，可怜的姐姐，要管理那么多产业……棠儿真是想一想都害怕。想到这里，她又有些自责，恨自己没有本事，没法替姐姐分忧解难。
随便吃了些早点，棠儿就去找姐姐了。姐姐今天应该很忙吧，昨天她亲耳听到姐姐叫戚叔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帐本都给她整理好，按姐姐的作风，这会儿应该已经在看帐本吧。
推开姐姐的房间，眼前的一幕却让棠儿一时有些傻眼。
她眼睛瞪得老大，愣了一小会儿，随即快步走到窗边的桌子旁，扫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那些砖头，缓缓的挨着陈若兰坐下来。
“姐姐，你……这是在干嘛？”棠儿嘴里问着话，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那些砖头上，脸上尽是不解，“这些砖头……居然还在？居然还被你给翻出来了？”
陈若兰笑而不答，良久反而问道：“棠儿，你对黎公子的这些砖头有何看法？”
“看法？”棠儿愣了一下，见姐姐问得郑重其事，不像在开玩笑，她反而有一种想笑的冲动，“……还能有什么看法，这些砖头早扔早好，省得碍眼，还占地方。”
棠儿话锋一转问道：“姐姐，客栈和酒铺的帐本戚叔昨日整理了很久，你都看完了？”
“看完了。两个铺子的帐目我基本过了一遍，心里大致有底了，接下来该从哪些方面入手，哪些地方还需要改进，也基本有个大概了。”陈若兰点头微笑，关于这些事，她显然是拿手的，所以才有这份自信。停了一会儿，她马上又把话题转了回来，“……我早早的起来，把帐目全看完了，这才有时间把这些砖头翻出来，想再研究一下。”
棠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低下头重新望了一眼那些砖头，愕然道：“这还有什么好研究的？”
陈若兰拿着一块砖头，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闻，“棠儿，你之前试过这些砖头吗？我记得那位黎公子说起过，这些砖头是叫舔砖。舔砖舔砖，顾名思义……你可曾试过了？”
“我舔过了啊！”棠儿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，话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，咯咯笑了两声，这才纠正道：“……不是不是，我给那些马舔过了！不过那些马刚开始还能像模像样的舔上几口，后来就没什么兴趣了，也不晓得有什么作用，我这才把它们扔到一旁了。酒铺和客栈事情也不少，谁有工夫围着几块破砖头打转？”
“对，我昨天也到马厩里试了一下，情况跟你说的大抵相像，大黄马初时还有些兴趣，但舔了几口就不舔了。”陈若兰眉头微微皱起，想了片刻才问道：“棠儿，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晓得的内情？”
“内情？”棠儿差点笑出声来，“能有什么内情？这些砖头根本就是胡闹，你瞧这模样，也不是正紧的砖头模样，正紧的砖头哪有这样凹凸不平的？谁家的青砖要是烧成这个样子，有人买才怪了。”
陈若兰顿时笑起来，确实是。她还特意将这九块砖头排了个序，前面几块根本不是规则的砖头模样，这边鼓起一些，那边又塌进去一些，歪瓜劣枣，放在桌子上都显得极不平坦，但后面几块的样子显然好了一些。
“想来那位黎公子也是头一回做这个砖头呢，模子估计还用得不大惯，做到这一块的时候，就稍微上手一些了，后面几块，模样大抵还算周正了。”
“哪有什么模子呢，我估计他就是随便找几块木板……唉，扯这些干嘛，谁会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呢？姐姐，我还以为你今天应该很忙哩，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等的闲情逸致，研究起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，这……这不像你啊。”棠儿拉起姐姐的手道。
“我自己也想不到呢。可是昨天我听你说了黎公子给马治病的事情，越发觉得此人有些……”
说到这里陈若兰忽然停下来，卡了半天，想了许久，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黎青山。
见她支支吾吾，棠儿也听得难受，忍不住笑道：“就是找不到话来形容他，对吧？”
陈若兰螓首轻点道：“是啊。昨天晚饭过后，我也细细的问过牛三叔了，牛三叔赞不绝口地跟我说，黎公子给他支的那些招虽然看起来简单，却都出奇的有效，颇有一种大道至简的感觉，由此可见，他确是养过马的，这一点无需怀疑。”
“这倒是，”棠儿少见的替黎青山说了一回好话，“昨日我见他把那块黑布盖在大黄头上，大黄竟是顺从得很。从他当时的举止来看，倒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确是养过马的人。”
昨天从黎青山那回来之后，棠儿正好碰见姐姐，就把黎青山帮马治疗马疾的事跟她说了一遍。姐姐好像对这个怪人相当感兴趣，她当时正在与戚叔商量些铺子运营的事，一听说这事，交待了戚叔几句，马上就认真的询问起来，连那位好笑的村正大人，她居然也问了个一清二楚。
此时却听陈若兰又问道：“可若是正常养过马的人，遇到马患了那种耳疾，只怕未必也就能想到用那种奇特的法子治疗吧？”
棠儿笑了起来，“那法子确实有些奇特，不过效果真是好。对了，我等会儿再去看看大黄，确认一下……”
陈若兰挥挥手道：“不必了，刚才我问过六子哥了，大黄很好，能吃能睡，一切如常。可是依我说，要想得到那种方法，非但要养过马，还得博览群书，知晓飞虫的特性……可即便是博览群书的人，也未必会晓得那什么趋光性，这种偏门至极的学问，只怕这世上都没有几本书会写到呢……所以我才觉得，这位黎公子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。”
棠儿见姐姐神伤，忍不住来了个总结性陈词：“总之呢，这个黎青山就是个古里古怪的怪人！姐姐，来的路上，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他的种种罪状了吗？”
“可是，棠儿，”陈若兰摇着头望向妹妹，“现在豆子的事情，我们已经知道是冤枉他了。先前所有的传闻都说他在糟蹋豆子，可其实呢？他只是在酿造酱油罢了。可因为这种酱汁的酿造过程根本没有人晓得，所以这才生出了种种传言，实际上他非但没在糟蹋豆子，还大大提升了豆子的价值……”
停了一会儿，陈若兰又忍不住感叹起来，“……说起来，黎公子酿造的酱油，着实是我见过最神奇的一种酱汁，在此之前，我从未见过一种酱汁可以与这么多吃食都能相搭配的。”
棠儿咦了一声，“……这我倒是不曾注意过，姐姐都试过了？”
“是，我昨日中午稍事休息，起床之后便一直都在试这个酱油。这东西无论是用于蒸煮肉类还是鱼类，味道都非常鲜美，本来平淡无奇的东西，也因为在蒸煮的过程中渗入了酱油的味道，顿时便变得口感极佳，昨日那两位客人的反应，你也是见过的……”
棠儿点点头，昨天听说要给客人们试试酱油，她也赶去看了下，事后她觉得那两位客人的反应有些夸张，于是还亲自叫李大厨又蒸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排骨，自己试吃了一下，这才觉得那两位客人嚷嚷着要高价购买酱油的举动也属正常。
那酱油生吃的时候是一个味道，蒸熟入味之后，又是另一种味道，但这两种味道却都是独特而美味的。
“虽然客人赞不绝口，但应该还不至于像姐姐所说的这么……好吧？”虽然味道确实不错，但棠儿觉得姐姐连“神奇”这样的词都动用了，实在是有些夸张。
“棠儿，姐姐并未夸张。你不知道，这酱油的神奇之处就在于，无论是生蘸还是蒸煮，它都可以派上用场，而且它是绝对的主料。可即便如此，它与其他大部分的调料都可以极好的融合在一起，也正因为如此，所以它可以适应不同人群的品味。”
见棠儿不懂，陈若兰又继续解释道：“比如你的口味偏酸，便可以在酱油中加入少许醋，那吃起来就会有不同的味道，既不像酱油，又不像醋，偏向于二者之间吧。掌勺的李叔见到这种全新的酱汁也是新奇得很，昨日里他见我把醋跟酱油混起来吃，突发奇想，试着把蒜头切成小丁，混到酱油里，等到两者互相入味之后，再蘸着肉吃，又是另一种味道，比铺子里那些蒜汁又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倍。”
“……后来我反过来又受到他的启发，也试了一些东西，味道都不难吃。最后我把少许酱油倒入到白饭之中，搅拌一下，什么都不用加，甚至都不需要下饭的菜，那饭竟也变得可口起来……棠儿你说，又有谁家铺子的酱汁可以有这样神奇的效果？”
“姐姐，难怪我昨日里寻你不着，原来你竟跑到厨房里去做这些事了？”
“是啊，这些事……很重要。目前据我所知，这酱油有多种吃法，除了蒸肉、蒸鱼、生蘸，还可以直接拌饭吃，而以它为主料，又可以开发出更多不同的酱汁，比如加上醋，比如变成蒜酱——姑且先这么叫吧，这种蒜酱便是连每日都要吃蒜头的杨老爹尝过之后都说好呢……”
“杨老爹？那你可曾告诉他，那就是用他家那小子的酱油配制出来的？”
“我当时提了一句，他还不相信呢。”
棠儿笑了一下，随即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，终于恍然大悟道：“姐姐，怪不得昨日那两位客人要买酱油的时候你不卖，我现在有些懂了。”
“懂了就好。”陈若兰站起身来，凝视着窗外院中开得正艳的一朵红花，“这酱油既然有这诸多可能，我们运营酒铺的，又怎么能不重视呢？可目前酱油的存量却是有限，我昨日特地问过黎公子这酱油的酿制周期，下一批成品怎么也得到两三个月之后才可以制得，那在此期间，卖掉一坛自然就少掉一坛。卖出两坛，虽然能赚不少铜子，但这些蝇头小利，与长远的利益比起来，那是断然可以舍弃的。棠儿，你说是吗？”
“还是姐姐想得周到，妹妹刚才也想到了，但是若是依着我的性子，只怕当时就给卖了。”
“……所以，为着这酱油的事情，只怕我还得去找一趟黎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，忽然有人敲门，敲得还很急。
门外传来两人熟悉的声音：“大小姐，大事不好了！”